我对王昌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的解读

一． 我对《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在唐诗中地位的认识

王昌龄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在群星璀璨佳作如云的唐诗中是公认的佼佼者。它被明代大诗人李攀龙认定为“唐人七绝压卷之作”，而到了后来的杨慎编选《唐人绝句》时，将这首诗排为“全唐第一”，直到现在，大多数人也认可以上评价。现今，无论小学语文教材如何更替变换，这首诗始终保留于教科书中，从小学开始就被人背诵。

二．我对王昌龄在唐朝诗人中地位的认识

王昌龄（公元698-756年）字少伯，汉族，山西太原人。盛唐著名边塞人，后人誉为“七绝圣手”。早年贫贱，困于农耕，年近不惑，始中进士。初任秘书省校书郎，又中博学宏辞，授汜水尉，因事贬岭南。开元末返长安，改授江宁丞。被谤谪龙标尉。安史乱起，为刺史闾丘所杀。其诗以七绝见长，尤以登第之前赴西北边塞所作边塞诗最著。他的边塞诗气势雄浑，格调高昂，充满了积极向上的精神。世称王龙标，有“诗家天子王江宁”之称，存诗一百七十余首，作品有《王昌龄集》。

王昌龄外号有人说应是“诗家夫子”，而不是“诗家天子”，虽然宋代刘克庄《后村诗话新集》卷三中说过：“史称其（昌龄）诗句密而思清，唐人《琉璃堂图》以昌龄为诗天子，其尊之如此。”但是，有人考证说可能是“夫子”和“天子”字形相近而出现“形讹”的现象。在旧时“天子”这个称号可不是随便叫的，“诗仙”可以叫，但“诗天子”这个称乎比较犯忌讳，有僭越之嫌。而夫子，一般作为对老师或者有德才人的尊称，还是比较普遍的。像李白说的“吾爱孟夫子”之类。而且据考证“琉璃堂”当是王昌龄任江宁承时的旧址，王昌龄在那里曾经有过教授生徒，讲习诗文的事迹，故而有“诗家夫子王江宁”之说。

 唐朝的优秀诗人多如过江之鲫，极其优秀的才会有外号，比如“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鬼”李贺等，王昌龄一人独有“七绝圣手”“诗家天子”（或“诗家夫子”）两个霸气外号，其人的文学地位可见一斑。

三．我的困惑

作者是如此优秀，这首《出塞》又是其代表作，甚至是“唐人七绝压卷之作” “全唐第一”，但是，我从教科书配套的各种教学参考书上看到，对该诗意思的解读实在是令人困惑——各种今文翻译解释都不足以匹配它“唐人七绝压卷之作” “全唐第一”的评价。它到底好在哪里？很多人其实都无法确切体会到该诗旷古烁今的好，只是跟风崇拜罢了。

我翻看了许多种后人对该诗的解释说明，越看越糊涂。

首先，我觉得第一句很费解——“秦时明月汉时关”，难道是故意表达不清，追求朦朦胧胧效果吗？有的书上解释说，这句最好了，令人感受到时空跨越之美。幸亏没说是时空混乱之美！

“秦时明月汉时关”这一句曾引起过许多争议。

（一）明代王世贞以为是“可解不可解”(《全唐诗说》)的诗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欲加之荣亦何患无辞。这显然没能说服我盲从。

（二）有人以为“这地方在秦朝还是明月照着的荒野，到汉朝便已有关城了。”——我认为这种解释比较合理。

（三）还有人认为以上两位古人都是从字面排列的呆讲，把“秦时明月”和“汉时关”分为不相干的两部分。其实，诗人用“秦汉”二字是活用，也是形象用法。意义只是说：这里天上的月色和地上的关城，都仍然和秦汉时代一样。但他不能把诗句写成“秦汉明月秦汉关”，这不成为诗，于是他改作“秦时明月汉时关”。无论是“秦”是“汉”，这两个字都代表一个抽象的概念；“古”，并不是要把明月和关分属于两个朝代，而是把“秦汉”二字分在二处作状词。这种诗句的修辞方法，称为“互文同义”——我认为这纯粹是臆断，是间接批评该诗言不达意，只好将就文字。这跟同题的另一首《出塞（骝马新跨白玉鞍）》的明朗风格以及王昌龄其它诗歌的表意风格都相悖，因此这种说法也值得怀疑。

 （四）杨慎在他的《升庵诗话》中说：“此诗可入神品。秦时明月四字，横空盘硬语，人所难解。李中溪侍御尝问余，余曰，杨子云赋：搀枪为奭，明月为堠，此诗借用其字，而用意深矣。盖言秦时虽远征，而未设关，但在明月之地，犹有行役不逾时之意。汉则设关而戍守之，征人无有还期矣，所赖飞将御边而已。”杨慎把“明月”解释为“堠”，也就是哨所，这种解释完全迥异前人，但是整句的理解思路跟第二种解释雷同。

 另一处有困惑的是第三句“但使龙城飞将在”。对其中“龙城飞将” 的解释，不同的书很不相同。

有三种意见:（一）根据《史记》中李广被被匈奴人称作“飞将军”的典故，推断出“龙城飞将”指李广——这种解释隐患是“龙城”二字无法圆说。（二）认为句子中“龙城”指的是匈奴王城，但李广一辈子没有到过匈奴王城，所以“龙城飞将”不可能仅仅指李广，应该是“龙城”代指攻破匈奴王城的卫青，“飞将”指李广，“龙城飞将”自然指卫青、李广两个人。（三）干脆认为“龙城飞将”仅仅指卫青，没有李广的份儿——卫青飞一般奇袭匈奴王城，跟“龙城飞将”的字面很照应，这样说也能说得通。

四．我的解读

（一）从匹配前人对该诗地位的评价上考虑，我认为，杨慎对第一句的解释很可取。对杨慎的话会出现两种理解。一是剑走偏锋，把扬雄的赋句“明月为堠”理解成至少汉朝时 “明月”是军队对“堠” 的别称、俚称，“明月”就是哨所；二就是诗人用了扬雄的赋为典故，“明月”代指哨所。边关很重要，必须再设置前沿哨所来警戒。所以，秦朝时的哨所所占据的地方到了汉朝就变成了边关（边关要设置新的哨所，新的哨所会再往敌人方向前推），这就是“秦时明月汉时关”的意思。前两句的言外之意是“从古到今，中国的疆域一直在扩大”，因此，“万里长征人未还”。这样，一二句的意思终于贯通一气了。事实上，从秦朝到汉朝再到唐朝，中国的疆域一直在扩大。尤其是唐朝，疆域无比辽阔，据《唐会要》记载，北方有一个叫故里干的国家，一万多人口，国家北接北冰洋，太阳落下去，余晖还在，煮一个羊肩刚熟，太阳又出来了，贞观二十一年内附。这就是说，贞观年间唐朝的疆域就已经直抵北极，唐朝在那里设置了一个羁縻州，叫玄阙州。而且贞观后疆域仍在扩大，唐朝疆域面积最大时(不计武周)为公元669年唐高宗总章二年 ，约为1237万平方公里。既然疆域一直扩大，自然战事不断，所以唐朝出征的将士常年在外，很难有机会回家，正所谓“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边塞诗人们的诗歌里一方面豪气干云，一方面又充斥着对开疆战争的厌恶或排斥情绪，比如“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王昌龄的另一首诗《闺怨》也写道：“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还有《从军行》：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另一首：关城榆叶早疏黄，日暮云沙古战场。表请回军掩尘骨，莫教兵士哭龙荒。跟以上诗句一样，“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也表达了诗人对出征将士的同情和对不停休的开疆战争的排斥之情。

如果能找到证据说明汉朝时候部队对“堠” 有“明月”的俚语别称，那么杨慎话语表达的意思就很好确定，诗句的意思也会明朗无争议。但现在存世的文献资料并不好找这个证据，只好认为王昌龄在首句诗里用了典故和借代的修辞。扬雄这篇赋我也没有从他现存世的作品里找到，只是因为“搀枪”是一颗彗星，故而断章取义，猜测“搀枪为奭，明月为堠”这两句是在说军队的气势盛大如彗星破空而至，哨所的侦警作用如天上明月彻照一切。

（二）至于龙城飞将到底指谁，争议实在是很大。我认可第二种意见，即龙城飞将指卫青和李广两个。

有人可能会质疑：军事能力上，卫青毋庸置疑，但是李广能做到“不教胡马度阴山”吗？的确，跟卫青相比，李广很是不足：1.李广的战绩不佳。众所周知，司马迁很是偏爱李广，在《史记》里鼎鼎大名的卫青也不过是跟霍去病一块列传，却单独为李广列传。然而，不像对卫青战绩记录得过程详细、斩获清晰，《史记》对李广的战绩写得很虚，只说他一生跟匈奴大小七十余战。几次重要的大战中李广的战绩实在不佳，要么全军覆没，要么没碰见敌人，或者迷路，或者被俘。汉朝军队的赏功罚过比秦朝宽容，但也称得上严苛。从《史记》中看，博望侯张骞行军迟缓，延误期限，结果就被判处死刑。汉朝允许用大量的钱财买命，最终张骞破财免死，降为平民。李广在大战中损兵太多，而且被俘虏后逃回，执法官就判决他死刑，被他用财物赎死，削职为民。正因为赏罚分明的军法制度存在，所以，“李广难封”，因为李广总是没军功或者功过相抵。从战绩看，李广的确无法匹配“不教胡马度阴山”。2. 李广的军事统帅能力不足。莫以成败论英雄，有人认为李广只是运气太差，能力还是有的。王维在《老将行》中说的“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大概就是这种论调。然而，宋代的司马光认为：“效不识(即程不识)，虽无功，犹不败;效李广，鲜不覆亡。”(《资治通鉴》卷十七《汉纪》九)而太史公司马迁到底也还是有底限有节操的，即使偏爱李广，用春秋笔法表面把李广写得可歌可泣，英勇善战，但还是写出了李广的问题。司马迁看得明白，写得掩饰——《李将军列传》里李广跟程不识做了对比，程不识治军有板有眼，纪律严明；李广行军打仗不讲究军队编制和行列阵势，部队途遇水草就可驻扎，也不安排巡逻防御，“人人自便，不击刁斗以自卫。”李广跟程不识都曾是历史名将周亚夫的部下。周亚夫倒是可以凭借才能跟卫青并称，他以军纪严明著称，可是李广显然没有学得周亚夫的本领精髓。《孙子兵法》云：“故善战者 立于不败之地。以我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先不露破绽，不给敌人战胜自己的机会，然后才能战胜敌人。李广领兵做不到先不自败，凭借个人英勇随性杀敌，故而胜率无法很高。《绛侯周勃世家》写道：孝文且崩时，诫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周亚夫一死，到汉武帝时候，三代老将李广却没能让武帝满意，最终提拔了卫青。所以说，李广不仅是运气差，军事统帅能力也相对不够。3.李广缺乏大帅胸怀。首先是杀降。注意，是杀主动投降的降，而不是杀战败被俘的俘。解放军为什么有“缴枪不杀”和“优待俘虏”的政策？正因为这样能瓦解敌军士气，使自己少受损失。这是政治高度上的正确。然而，李广居然杀降，这个政治影响更恶劣，实在感觉李广嗜杀昏庸。其次是滥用职权泄私愤。李广兵败被贬为庶人的时候，有天晚上回家太晚，遭到秉公执法的霸陵亭尉的训斥，后来李广再次被征用做太守后，立马把霸陵亭尉招致军中砍掉。如此心胸，不足以在抗击匈奴的广阔战线上团结同僚，难当大任。而卫青相比就宽怀大度。李广自杀后，他的儿子李敢认为李广未能立功拜爵，乃至羞愤自杀都是大将军卫青不予重用或者故意刁难的结果，因此行刺卫青，将卫青重伤，卫青却把这事情隐瞒不宣。

那么，既然李广如此不堪，我为什么还要认为“龙城飞将” 包括他，把他跟卫青并列呢？

先来理解后两句所表达的意思。

传统上望文生义，把“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两句理解成在反讽唐朝边将无能。但是有人认为这不是反讽，而是借代，全诗连用两处借代，先用“明月”借代哨所，再用“龙城飞将”借代唐朝名将王忠嗣，说只要如“龙城飞将”的王忠嗣在，安禄山就不会造反。本文推测这首诗写在“安史之乱”前的可能更大。开元十二年甲子（724年），王昌龄二十七岁，约在是年前后，赴河陇，出玉门。其著名之边塞诗，大约作于此时。因此不接纳代指王忠嗣这种说法。当然，若是说成“只要王忠嗣在，就不会让敌人入侵过阴山”，这种解释逻辑上可以成立。

把“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两句理解成在反讽唐朝边将无能是绝对错误的。

首先，这种理解根本不符合唐朝边将的实际情况。唐朝从立国到开元朝，整体上不存在“胡马度阴山”的事情。唐朝名将辈出，军事才能不输卫青的大有人在，像开元前的李靖、侯君集、徐绩、薛仁贵、苏定方、刘仁轨、裴行俭等，都可比肩卫青，甚至超过。开元年间也有王忠嗣这个传奇人物，足够王昌龄顶礼膜拜。王忠嗣（706—750），为开元、天宝年间的著名军事将领，军事生涯战必破、攻必克，料敌如神，深谋远虑，为后世留下了极为丰富的军事思想。王忠嗣幼年被接入宫中抚养，唐玄宗收为假子，赐名忠嗣。开元十八年(730年)，出任兵马使，随河西节度使萧嵩出征，在玉川战役中以三百轻骑偷袭吐蕃，斩敌数千，吐蕃赞普仓皇逃走。后担任陇右节度使。开元二十六年(738年)，北伐契丹，率十万骑兵，北出雁门关，于桑干河三战三捷，奚和契丹联军全军覆没。天宝初年，大败突厥叶护部落，取乌苏米施可汗首级至长安。对吐蕃的青海湖会战，大破吐蕃北线主力，吐蕃死伤数万人，两王子阵亡，使吐谷浑降唐。官至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镇节度使，封清源县公。他不仅战绩辉煌，成为大唐的擎天之柱，还栽培出歌舒翰、李光弼、郭子仪和李晟等名将，可谓是一代名将宗师。（他曾对玄宗说安禄山必反，但是被安禄山马屁拍晕的玄宗不相信自己的义子，反而相信杨贵妃的干儿子安禄山。）

其次，这种理解使得前两句与后两句意思不连贯，表达生涩。前两句同情边疆将士不能回家，后两句讽刺边将无能，一首诗两个中心的情况并非没有，但这种解释前后明显不够连贯。如此生涩的表达如何能称得上“唐人七绝压卷之作”“全唐第一”？

再次，古诗句表意精练的同时自然也有表意模糊的弊病，容易理解成歧义。“此生或彼生”鲁迅说至少有三种意思：1.这一个学生或是那一个学生；2. 这一个秀才或是那一个秀才(生员)；3. 这一世或是未来的别一世。“但使龙城飞将在”这句诗也可以不止一种意思，比如，除了“要是卫青李广这样（军事才能出众）的将领在”这种意思外，还可以解释成“要是卫青李广这样（体恤部下）的将领在”。后一种解释就完全不是在讽刺边将无能。因此，非得解释成前者，那就很牵强了。

再来看看为什么不把后两句解释成“只要王忠嗣在，就不会让敌人入侵过阴山”。

后两句理解成是对王忠嗣的赞美，并且前后两次使用借代手法，这样似乎很合逻辑，但是，前两句表达对远征将士的同情，后两句却赞美王忠嗣，就又是一首诗表达两个中心，而意思却并不连贯。最好还是能做到浑然一体。

出于这种考虑,我不支持“龙城飞将”是借代的说法，觉得把“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解释成“要是卫青李广这样（体恤部下）的将领在,就不会让敌人入侵过阴山”（不研究“阴山”可能是虚指的情况）可能更合适。

这首诗的后两句仍然是在反讽，不过不是反讽唐朝的边将无能，而是在反讽唐朝的边将不能像卫青、李广那般体恤部下。正因为从体恤部下的角度来看，李广跟卫青都做得可圈可点，甚至李广比卫青做得更难得，所以前文说“龙城飞将”指的是卫青和李广两个。

前文讲过，西汉武帝时期军法严苛，像李广、张骞等著名将领率军迟滞还说判死刑就判死刑，那么普通将士，特别是小兵会是什么待遇呢？推想可知，大将必然要更严苛地要求士卒。

但《史记》这样记载李广：

“广廉，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终广之身，为二千石四十馀年，家无馀财，终不言家产事。”

“广之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宽缓不苛，士以此爱乐为用。”

“廉”——不贪墨军饷；“得赏赐辄分其麾下”——轻财厚赏；“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与手下同甘共苦，以身为率；“宽缓不苛”——当兵最怕动辄得咎，莫名获罪，故而难得功劳的李广却深受士卒欢迎。司马迁对李广善待士卒的优点大为喜爱，不吝赞赏，在《史记·李将军列传》末尾甚至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种话语来称赞他。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中没有在正面具体写卫青的体恤士卒，而是跟霍去病对比着写：霍去病从少年时代起，就在宫中侍候皇帝，得到显贵，却不知体恤士卒。他出兵打仗时，天子派遣太官赠送他几十车食物，待他回来时，辎重车上丢弃了许多剩余的米和肉，而他的士卒还有忍饥挨饿的。他在塞外打仗时，士卒缺粮，有时候不能站起来，士气无法振作，而骠骑将军还在画定球场，踢球游戏。他做的事多半如此。大将军卫青的为人却是仁爱善良，有退让的精神，以宽和柔顺取悦皇上，然而天下之人却没有称赞他的。

但是也有事情直接能看出卫青的宽待部下：右将军苏建、前将军赵信的军队合为一军，共三千多骑兵，独遇匈奴单于的军队，同他们交战一天多的时间，汉军将要全军被歼。前将军赵信原本是匈奴人，投降汉朝被封为翕侯，如今看到军情危急，匈奴人又引诱他，于是他率领剩余的大约八百骑兵，跑到单于那儿投降。右将军苏建把他的军队全部损失了，独自一人逃回，自己来到大将军卫青那里。周霸说道:"自从大将军出征，不曾杀过副将。如今苏建弃军而回，可以杀苏建以表明大将军的威严。"

很多人都信奉杀人立威的为将为官之道，比如上文提到的李广的老上司名将周亚夫，他就喜欢杀人立威；还有战国时期军事家孙武，杀吴王的妃子立威。当兵打仗最怕的不是冲锋陷阵，而是被上司为立威而杀。周霸劝卫青抓住把柄杀苏建立威，但是卫青不喜欢这种立威方式，将苏建送给皇帝发落，最终苏建得以赎死。

汉武帝封赏卫青的三个年幼儿子为侯时，卫青坚决推辞说:"我侥幸地能在军队中当官，依赖陛下的神圣威灵，才使军队获得大捷，同时这也是各位校尉拚力奋战的功劳。陛下已经降恩加封我的食邑。臣子卫青的儿子们年龄还小，没有征战的劳苦和功绩，皇上降恩，割地封他们三人为侯，这不是我在军队中当官，用来鼓励战士奋力打仗的本意啊!卫伉等三人怎敢接受封赏。"天子说:"我并未忘记各位校尉的功劳，本就要奖赏他们。”——卫青不忘为部下请赏，这也是体恤下属。

所以说，李广、卫青都是能够体恤部下的将领，从古到今，正体恤部下的将领都是极其罕见的。唐朝的将领如何对待部下，尤其是普通士卒呢？唐诗中说“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因此，“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诗中的“李将军”就是李广，脍炙人口的《史记》让李广体恤部下之名深入人心，唐朝的诗人们就拿他来反衬反讽唐朝边将们不知体恤士卒。

最后做个总结：

一、这首诗前后两句、从头到尾都在表达对戍边战士的同情，表意上前后连贯一气。

二、前两句用“明月”借代哨楼，后两句的“龙城飞将”指李广、卫青两个，他们都有体恤部下的特点。

王昌龄的籍贯，有太原、京兆两说。《旧唐书》本传云王昌龄为京兆（即唐西京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人，大概是因为他在《别李浦之京》诗中说：“故园今在霸陵西”，又有《霸上闲居》之作。《唐才子传》载：王昌龄“以刀火之际归乡里，为刺史闾丘晓所忌而杀。”连“龙标尉”这个小官都没保住的王昌龄回归乡里，不知道路不路过霸陵，如果路过会不会想起若干年前有个小官“霸陵尉”被李广擅杀。而王昌龄自己也被刺史闾丘晓擅杀，他这首流传最广的的《出塞》却在赞美擅杀无辜的李广——人生果然是一场黑色幽默啊！

20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