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与心的相牵》

——发表于2021年8月28日《松原日报》

刘云

母亲从老家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值乘贵阳开往烟台的K1202次列车。母亲向来很少主动给找打电话，一般都是我主动，作为常年奔波在外的J子，这是我唯一能给她孤苦的心注入的兴奋剂了。在2500公里之外的烟台突然接到她老人家的电话，我的心顿时就"咯呤"了一下。难道家里又有什么大事发生?母亲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传来;"大量，你在哪里?你爸托梦给我，说你们都不管他……"听着母亲在电话里"唠叨"，虽然鼻子直发酸，毕竟这次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我悬着的心总算沉了下来。

母亲生了三个儿女。我是家中的老大，1993年从警校毕业后，先后在派出所和乘警支队工作，平时警务工作繁忙，又因为离老家有120余公里，每年回老家的次数也是极为有限。兄弟夫妇为谋生计一直在外打工，三妹远嫁香港，更是难得回乡探亲。为此我和妻子曾多次劝母亲搬来与我们同住，母亲说她在老家住习惯了，舍不得左邻右舍，又因为儿女们很少回家，她要在老家陪伴死去多年的父亲，方便经常为父亲打扫坟幕。

母亲的话勾起了我内心的痛。父亲于2003年清明节后死于脑溢血，转眼有13年了。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每当想起父亲的死，仍然心如刀剜。那年清明节前，父亲突发脑溢血，我和妻子请假带父亲先后在县医院和州医院治疗。病情缓解后，父亲怕耽误我和妻子的工作，坚决要在老家休养治疗。我看到父亲的病情随着天气的逐渐晴朗已有所好转，便将他带回老家中坪。中坪医院的胡那院长是我的好友，胡那院长医术在当地首屈一指，我把父亲的病情托付给他，我是放心的。每天我都与胡那院长和我母亲通电话，以便随时了解父亲的病情。四月的天是一年中最明媚和温情的，我期待着父亲的病能像这春天一样，随着冬的远离早日康复。

人间最美四月天，可是就是这最美的四月天也会风云突变。4月26日午夜三点，天突然下起了雨，在迷迷糊糊中我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手机里传来母亲急促的哭声;"娃，你爸快不行了，他想和你说说话，你能不能快点赶回家来?"随后，母亲就把话简放到父亲的耳边，电话里顿时传出父亲在床上努力挣扎和说话的混沌声……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已经听不清任何只言片语。我唯有焦急地说道∶"爸，你要投住，等我回来，我马上向单位请假，坚持2个小时我就到家了……"?

我随即向单位告了假，借了车，只等单位的驾驶员到我家楼下便出发。等待中，母亲的哭泣声从手机甲再次传来∶"娃，你爸走了，能到你的声音，他带着微笑，很满足地走了。娃，再过2小时就天亮了，你一定要天亮再出发，外面雨大，黑灯瞎火的，给你单位添麻顺不说，还很不安全。"我没有想到一个农村妇女在失去丈夫的情况下还能说出如此理智的话语，我无法想象她内心的悲痛。我茫然地望着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唯有风用力地摇着窗户，不知它是在催促我上路，还是在责怪我未给父亲送终。我脑子一片空白，一切是那样突然，像这多变的天气，将四月的春梦击得粉碎。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我仿佛看到了回家的路，可是谁又能看到我内心的伤痛。

妻噙着泪忙碌着，简单收拾行装，儿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他那张稚嫩的脸也没有了往日的阳光。

天亮了，到老家了。父亲在生我养我的老家堂屋静静地躺着，像母亲说的那样，他的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望着父亲的遗体，泪早已摸糊双眼。跪在父亲的灵前，我已泣不成声爸，您咋说走就走呢昨天胡医生还说你病情有所好转，我还高兴着呢你咋不多等我一会呢哪怕两三个小时，也不会让我背上不为你养老送终的骂名。你咋这么容易满足呢我电话中的声音都能让你带着微笑走往天堂。爸，你养育了三个儿女，却没有一个能为你送终，是你的悲哀，也是儿女们的疼痛。爸，你知道吗我好懊悔，如果我坚持不让你回家，也许大一点的医院抢救就及时些!如果我离家不这么远，我就可以多来看你，多陪你一些时间。如果警察的工作不是那么繁琐，我就能在医院陪着你，直到你康复的那一天。如果这一切能成为现实，你就不会走得那样匆忙。

这是人间最美的四月天吗?堂屋外阵阵雷声传来，那雷声震颤着我的灵魂，爸，那是你在天堂的呼唤吗?那声音分明像你活着时的讲话声，是那样响亮，那样铿锵有力。我不知道你临终前想对我说点什么，但从你走时带着的微笑我明白了，你的一生平平淡淡，光明磊落。儿女们虽未能为你送终，但定会像你一样，坦荡做人。爸，你安息吧十多年过去了，爸，你知道吗你的孙子都长成一米八五的大块头了，他今年就要参加高考，无论结果怎样，我都将带他来拜祭你!你走后这些年来，你的儿子无论在哪个单位都没给你丢脸。只是工作一如既往地繁忙，未能替你照顾好母亲，我只能深深地对你道声对不起。母亲，你辛苦了!我虽然未能照顾好你，但你的儿子却无愧于这身藏蓝。我知道，你文化虽然不高，但却深明大义。每当我不能及时回家，你总是唠叨着“要安心工作……”可是，你知道吗你每一次的唠叨，都像一把重锤，敲得我心疼。

回家的路在期待与期待之间，总是隔着忙碌的借口。母亲，这么多年，我放下过天地，放下过万物，却从未放下过您!您养我一生，我却不能陪您一世。母亲，您知道吗?回家的路，野草虽然疯狂生长，但我总能在时光的缝隙中觑见您。

天涯路上，游子正归。母亲，您辛苦了我用高铁的速度奔向您守望的藏蓝，一滴泪浓缩的亲情，今生来世，心与心相牵，梦与梦重叠。归家之后，我就来老家看您，也为父亲清理清理坟头的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