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 首页 >>作品详情
漫谈李清照词学艺术与词学批评对后世文学批评之意义(作者:柳钧) [诗论]

柳钧     发布时间: 2022/7/20 16:48:06
阅读:544次      分享到

李清照(1084—1155),工于诗词,词论名世,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称。不论人怜花似旧,花不知人瘦的朱淑真,还是多少事,欲说还休的李清照,她们对文字的敬畏和稔熟均无以复加。她们有一个共同点:身世浮沉,闺怨沉郁,白描天真。

大抵因千古第一才女之名太盛,人们一度认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由李清照所作,而忽视了红艳诗人朱淑真。宋代四大才女之中,李清照和朱淑真极负盛名。

朱淑真(约1135~1180),南宋多情才女,工于诗词,尤善书画;诗词沉郁、幽怨、伤感,世称红艳诗人。李清照和朱淑真都是白描大师。朱淑真一句元宵三五,不如初六,何其直白;李清照一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多么明白。在她们的文字中,个人的情感生活表露无遗。朱淑真红颜薄命,李清照与赵明诚聚少离多;无可否认,她们文字中的伤感成分较多。

相形之下,李清照无愧千古第一才女柳眼梅腮”“红稀香少”“云阶月地”“雪清玉瘦,发现美者,岂止少女之心?非画师、美学家不可。而对于南宋红艳诗人朱淑真来说,明代四大才子之首——杨慎在《词品》中对她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颇有微词,直言不贞,不知作何感想?但就古代文化批评而言,正常不,后集卷三十三《晁无咎》条下,所引灼见,可见一斑。

李清照最冷艳的婉约词,当属《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这首词清丽凄美,映射着她的词宗地位。《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又名《一剪梅·别愁》,双调六十字,句句平韵,一韵到底。在这首词里,这位 千古第一才女把自己不落俗套的风格再次挥洒得淋漓尽致。

李清照的词,于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精于形容词、副词、量词世界的经营。红藕香残玉簟秋中,,点出了秋色。藕虽红,香却残。寓情于景,自不必言。并且,这种反差一直持续。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中,,传神之笔,细腻地刻画了词人举止柔美之态;一个字,却又逆袭了唯美,将词人孑孓彳亍的冷清凄美表露无遗。

李清照的词,直教有限的文字产生无限的张力、拓展无限的意境。且以强 烈的反差取胜,令人难忘;与草书制造矛盾、引发视觉冲击力何其相似?月满西楼中,一个字,似写月光,实写心情。与其月满西楼,毋宁愁满西楼。词人寄于锦书”“雁字的奢望 ,还是被洒满月光、空无一人的西楼所终结。这种落寞,这种无奈,形同于花,状同于水——“花自飘零水自流

李清照的词,还有一个特点:炼字平实,如话家常。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基本大实话;看似平白,确是高妙。词人仅用,将词推向了高潮。,同感;,异地。正是这两个字,极尽离愁别绪。词貌似完成了起、承、转、合的各项任务,本该戛然而止,孰料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句,一,再引波澜,再设悬念;与上阙轻解罗裳,独上兰舟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清照是一位善于在虚词中制造艺术魅力的千古第一才女。在李清照的词中,《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节奏较为明快。

在五绝《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中,她仅用”“”“”“四个副词,直抒胸臆,铿锵有力。虽有好事者以此为据,提出了李清照跨世纪暗恋楚霸王的惊艳说,但丝毫不影响才女对垓下之殇的凭吊。

常记溪亭日暮中,一个字,说明了词人对酒驾小舟、夜行水面的印象之深刻,为开启醉归途中的兴趣盎然的生活画面埋下了伏笔。在沉醉不知归路中,一个字,极言醉之程度——喝得不少,醉得不轻。一个字,再次验证了字;是因,是果。

今人诗词,风牛马不相及的意象很多,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对意象的连续性和意境的连贯性视而不见、充耳不听、置若罔 闻、漠不关心,缺少画面的继承性。有人仅从日暮推测过这首词的创作时间,但对少女说、少妇说不能自圆其说。

李清照如果写自己的少女之春,在封建时代,沉醉能否做到?李清照如果写自己少妇时代,较符合背景。她与丈夫赵明诚聚少离多,离愁别绪难免,豪放婉约难免。在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中,一个字,印证着何其。一个字,再次印证了兴尽”“沉醉带来的影响。在 争渡,争渡中,两个字,刻画了词人手忙脚乱的样子,生活气息浓郁。最后一句惊起一滩鸥鹭,以一滩鸥鹭的惊起,衬托了误入之深,印证了沉醉之深。

细品深味,千古第一才女并非浪得虚名。沉醉兴尽——误入——惊起一连串特写,环环相扣,前呼后应,相得益彰。用心用情用功体会古人的文笔,自然能洞悉其中息息相关的意象和丝丝相扣的意境——每个词素,绝非空穴来风。

胡仔(1110~1170) ,南宋著名文学家,字元任,明国公胡舜陟次子,绩溪(今属安徽)人。宣和(1119~1126)年间寓居泗上,以父荫补将仕郎,授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升从仕郎。著有词论《苕溪渔隐丛话》。在《苕溪渔隐丛话》中,有这样几段记载:李易安居士曰: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时曹元士忽指李曰:请表弟歌。众皆哂,或有怒者。及转喉发声,歌一曲,众皆泣下,罗拜曰:此李八郎也。自后郑、卫之声日炽,流靡之变日烦,已有《菩萨蛮》、《春光好》、《浣溪沙》、《梦江南》、《渔父》等词,不可遍举。

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熄。独江南李氏群臣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之词,语虽奇甚,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余年,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于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又有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辈继出,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者,何邪?盖诗文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雨中花》、《喜迁莺》,既押平声韵,又押入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乃知别是一家,知之者少。后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即尚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苕溪渔隐曰:易安历评诸公歌词,皆摘其短,无一免者,此论未公,吾不凭也。其意盖自谓能擅其长,以乐府名家者。退之诗云: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正为此辈发也。

李清照在批评当时词人时指出,音律的规范性和词素的张力性决定词的成败。在这个词学发展嬗变的时间区间内,沧海桑田,南腔北调,仅靠馆阁体制,远远不够。唐代人发音,接近于上海话;那么,宋代人发音,又位于什么区域?从远上寒山石径斜中的)来看,清辅音的浊化,自唐以降,是否一种移民文化带动?虽然南宋之前有形成共识的格律韵书,但率意仍招致李清照的微词,柳永、晏殊等词学大腕,均在微词其中。

从实践来看,李清照对音律工稳孜孜以求,确为后世词学竖起了一面旗帜。她将每个词素作为一个音符用,在有限篇幅中,拓展无限时空。

李清照的文字有张力,有弹性,有音乐,有画面。她既是在重复中,亦可完成词的音乐表达,如: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这绝非音律的需要。两个争渡,将水花、水声、焦虑、画面处理得熨帖非常。她的高妙之处,应是平字见奇、常字见险。一个字了得,平字将的意象一网打尽;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常字将情绪由外而内,瞬间转化;冷冷清清,凄惨惨戚戚,这些寻常字,犹如制冷剂,凉意扑面而来,不寒而丽。对于整体格调的把握,显示了李清照处理技巧的精湛独到,不愧千古第一才女。

诗有音律之协,词有音律之协,联亦有音律之协。对联在初稿、修稿、定稿时,除了音律之协,还应注意类似于诗词之起、承、转、合;尤其是长联,需避两个黄鹂鸣翠柳之嫌。自苏子瞻与柳耆卿分道扬镳,词家遂有别派、当行两派,后来分为婉约、豪放两派,而认婉约为正宗词派。

胡仔在《苕溪渔隐丛话》中引用李清照如下论词:别是一家,知之者少。后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则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非不妍丽而终乏富贵;黄即尚故实而多疵病,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

李清照对柳永的词评: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对晏殊、欧阳修、苏轼的词评:皆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由是观之,正宗词派有两大特征:音律必须全协;词语不可尘下。

诗从戴上镣铐起舞开始,偕词在自觉时期启动日臻成熟的修复系统,在唯美世界寻找多维的风景。在词论《苕溪渔隐丛话》中,李清照在批评晏几道、贺铸、秦观、黄庭坚时,一点面子不留:别是一家,知之者少。后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则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非不妍丽终乏富贵;黄即尚故实而多疵病,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

李清照对柳耆卿更不留情面,讥曰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对大名鼎鼎的苏轼、欧阳修、晏殊则曰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李清照务实的学术精神,着实令人钦服。

苏东坡与黄庭坚皆书法大家,曾相互批评。苏说黄的字是死蛇搭树,黄说苏的字是石压蛤蟆——他们从未因此红过脸。春秋战国时的百家争鸣,造就了诸子百家。他们之间是否也开展过批评与自我批评?无从考究。但是,有个现象值得注意:对于一个开放的文化批评系统,宽松环境(人文环境、内心环境)是确保开展批评的充要条件。

全球发行量最高的《书法报》开辟的书法批 评栏目,应该是当今文化批评的典范。隔靴搔痒式的批评,只能不痛不痒;倘若脱掉靴子,扒掉袜子,直搔痒灶,不仅解痒,而且省事——条件允许的话,泡泡脚,搓搓脚,搔搔痒——可舒筋活血,则神清气爽。当然,若为雅观计,则安放脚于靴中好了——故作不痒,让靴脚一团和气;很体面,很讲究。

 

 

 

点赞
收藏
推荐
评论
总计:条评论
提交评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