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中的比兴手法应该是最早被总结和运用得最多的艺术手法之一。《诗经》中的六义(风、雅、颂、赋、比、兴),前三种是根据《诗经》的体式分类,而后三种则是《诗经》中所运用的艺术手法。
古来“赋、比、兴”有较多的论述,一般认为赋,就是直接的铺陈叙事,不用任何修辞手法。而“比”就是打比方,用一个事物去比方另一个事物。“兴”就是受到某种事物的启发,引发感情的表达。
“兴”这种手法比较复杂,更多的时候它是与“比”连在一起用的,“兴中有比”,如《关雎》就是很好的例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起兴,引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男女爱情,而一对对鸣叫的雎鸠水鸟,也比喻青年男女的相爱。
也有的以“兴”描写自然环境,烘托气氛,如《蒹葭》中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引出对“在水一方”的“伊人”的不倦地追求。
也有以兴起韵,调节韵律的。如《采苓》一诗中“开葑采葑,首阳之东……”,读起来朗朗上口。
由于诗歌的特点是需要用生动的艺术形象表情来表现,这和比兴手法相符,所以古往今来的诗人写诗与词、曲,运用最为广泛的就是比兴。
在《楚辞》中,比兴又发展成为寄托(象征)。《离骚》中,借浪漫主义的上天入地想象,借花草树木为寄托,抒写自己艰难探索、追求理想的过程,表达自己出污泥而不染的本质,由此使比兴手法提高了一个层次。这种特有的寄托内涵,也成为了我国古诗词中特有的意象,如梅花代表坚贞,翠竹代表君子,莲花代表高洁等。
那么从《诗经》中的比、兴到《楚辞》中的比兴寄托,有了三方面的发展:一是《诗经》中的比、兴还停留在修辞手法的层面,是一种写作技巧,它的比喻义是临时性的、具体的、碎片化的;而《楚辞》中的比兴已经是一种创作构思,它们之间的比喻义是固定且整体的。二是《诗经》中的比、兴,本体和喻体之间关系明确而单纯,而《楚辞》中比、兴,本体和喻体之间的关系则有多种理解,在表层义下有深层或多层义的理解。
第三是《诗经》中的比、兴内容广泛,可以比喻多种事物,而《楚辞》中的比、兴一般比较庄重高尚。
这三个方面的发展使古诗词在比兴或者称为寄托方面形成了四方面的基本关系:一是以男女相思爱情来比君国、比个人身世等政治方面的内容;二是以古比今,借古讽今;三是以事物来寄托情感或心志;四是以浪漫主义的游仙或梦境来映照现实世界。下面分类加以说明。
比、兴关系之一是以男女相思爱情来比君国、比个人身世等政治方面的内容。屈原的《离骚》自比美女与君王相约,但她的美貌遭到其他女子的妒忌和中伤,“众女嫉余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由此君王毁约,这里实际上是说屈原因他的政治主张遭到奸佞小人的妒忌,在楚王面前挑拨,使楚王疏远了屈原,并遭到流放。后世的诗人仿此手法,形成了这一比、兴关系。残唐的“花间词派”多写男女爱情,有人认为仅此而已,但清代的“常州词派”却认为这些词有微言大义,有政治内容。
如温庭筠的《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整首词描写了一个贵族女子懒洋洋地梳妆,穿衣服,最后写衣服上有一对对金色的鹧鸪鸟,暗示这位女子因单身而寂寞无聊。“常州词派”认为这是寄托词人怀才不遇之感,以女子老大不嫁来比不能出仕为官而虚度年华。所以我们对待古诗词中的爱情题材,应联系诗人、遭遇来分析,看到底有没有寄托。
比兴关系之二以古比今、借古讽今。由于古代“文字狱”,也可能是由于文学形象和含蓄的要求,使古诗词中用典特别多,就形成了以古比今、借古讽今的特定关系。如“豪放派”词宗辛弃疾一首《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孙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词的上片登北固楼远望,故国被金人蹂躏,满眼风光引发如滚滚长江的悲愤愁绪。“不尽长江滚滚流”从杜甫的《登高》中改“来”为“流”,以便押韵。下片用三国的典故,此为古吴地,赤壁之战中曹操曾赞誉孙权“生子当如孙仲谋”,而刘表的儿子们和猪狗差不多,因为他们降曹,而曹操却看不起他们。当时南宋的统治者也实行投降金朝的政策,所以辛弃疾用这个典故骂了他们。这就是借古讽今的艺术效果。
比、兴关系之三就是以事物来寄托情感或思想情志。这里又分为借景寄托和咏物寄托。借景寄托往往将自然风光景色来比况现实的好坏,融景于情。如作者的一首《听潮》:
此间非是望江阁,潮响缘何总不休?
可是情痴迷意乱?酿成一片碧波愁。
咏物寄托的就更多了,古人大部分咏物诗都是运用的这种艺术效果,如一些梅、兰、菊、竹等诗词,这里就不一一举例了。
我们发现托物言志从修辞手法来讲就是比喻;从创作构思讲,就是比兴寄托,其关键要做到比兴寄托之意与所比喻的事物要紧密相连,同时又要把握好分寸,做到不脱不粘,物我之间要统一,所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才是咏物佳作。
比、兴关系之四就是借浪漫主义想象的虚幻世界或梦境来反应现实。这类诗古人称为“游仙诗”。如《离骚》《九歌》等诗写上天入地探索追求,遇到天神,可以说是游仙诗的滥觞,而东晋的郭璞和唐朝的李白、李贺都善于写游仙诗。
古诗词的比兴寄托大致可分为以上四类。比兴寄托给古诗词带来了言外之意,增加了容量,也为我们今天学写诗词提供了重要的艺术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