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茶的父亲
文\毕天祥
丁酉仲春,跟随云南省诗词书画界几位老师诗友,回到我的故乡小湾镇锦秀村,专程拜谒茶祖。面对眼前葱郁亭亭如华盖般的茶王老祖,我浮想联翩,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我的爱茶的父亲。
父亲在世时,是一个懂茶、敬茶、爱茶的人,曾经是凤庆茶厂的一名正式职工。那时凤庆茶厂叫云凤茶厂,父亲在茶厂工作干得很出色,要不是父亲当年为了照顾奶奶和建设家庭、要不是父亲英年早逝,父亲会在凤庆茶界有所建树的。这回想到父亲,竟让我迫切地想回老家,回老家看看,尽管回老家只能看到老房子和老院子,但我此时就是迫切地想回去看一看,以寄托我对父亲念想。
我的老家在锦秀下中道村,与茶祖近在咫尺。我当时荣幸邀请得诗友老师们一同回到了小地名叫榨房街的下中道村,村脚有一条清冽甘甜的藤篾山河,藤篾山河与甲山河交汇处叫榨房,两河之间称为中山。
榨房河边曾有过几家榨油作坊,中山核桃多,茶园更多,尚有老茶地和百年老茶树。我们一行先到隔壁我堂叔家,因为我父母去世后老家由妹夫家帮照管,平时大门上锁已经十七年。我急于看看老家,便吃力地从堂叔家水池边爬上陈旧的土围墙,看到我家的老屋已很陈旧损坏了,青瓦和椽子垮塌了几道,房上的瓦沟已长满了荒草,院子地平上长满了青苔,倒是院场边父亲亲手栽下的那棵栀子花,郁郁葱葱,正含苞待时绽放。我只顾拍照,不知眼泪啥时模糊了我的双眼。眼前的这间大瓦房,是我家的正房,这房子是父亲当年的骄傲,是我念想父母的文物,是我解乡愁的寄托。院场边的每一块石头、老屋每一寸墙体、一钉一瓦都经父亲抚摸过不知多少遍,这是父母当年节衣缩食、费尽移山心力亲手建盖起来的家。在我的记忆里,父亲象一株常绿古茶:“品人生浮沉,悟涅盘境界”;又象一棚参天龙竹:既挺拔又虚心、既坚韧又耐风寒。
父亲姓字名讳有良,是一九三三年癸酉生人。关于父亲的童年,小时候听奶奶讲过一些。父亲从小爱读书,一直是老家父辈中能识文断字者之一。而且爱读古典文学,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以至于1957年他被凤庆茶厂招工录用,这对于一个高寒山沟里长大的父亲来说,这份殊荣在当时已是不一般了,当时高寒山区知识分子是不多的。我在想:我之所以能刻苦读书,考上农校,走出中山,成为一名国家公务员,在凤庆县城安了个温馨幸福之家,儿女成行,是得益于父亲言传身教,父亲是我人生第一位严师,对我恩重如山。
父亲是一九五七年响应政府号召招进凤庆茶厂工作的。1959年,父亲参与修订了《云南省云凤茶厂生产管理制度》,并负责执笔刻蜡纸印刷。“云凤茶厂生产管理制度”共分车间生产组织管理、生产责任制和机器设备保养检修制度等十三章,我家现保存父亲当年手刻印刷纸质文稿36页。
父亲在凤庆茶厂机务车间工作过。在机务车间,父亲负责开一台前苏联进口的柴油机。其中有次意外事故使父亲受了工伤,因柴油机传动皮带打滑,父亲被飞来的皮带打伤了右耳。父亲在工作中认真负责,干一行爱一行,边干边学、学以致用。
根据工作需要,在生产技术方面,父亲认真学习《制茶工艺学》([苏联]H.A.霍卓拉瓦著 1958年4月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了解掌握原料基地与茶厂的联系、红茶的制造和绿茶的制造等工艺;父亲认真学习《内燃机》(朱裕琼编著 1960年2月水利电力出版社出版),了解掌握内燃机的基本原理、构造使用方法;父亲读过《鲁班经》(原名《鲁班经匠家镜》成书于明代),懂得木匠行帮规矩,了解掌握建造房舍的工序、常用建筑构架形式和一些建筑的布局形式等基建技术。
由于父亲勤学好问、吃苦耐劳,父亲曾被抽调到伐木组,他几乎参与爬遍了凤庆黄草坝箐、平水箐和腰街乡与云县接壤地带等原始森林,参与寻找采伐柱料、改拉枋板,满足茶厂扩建厂房木材需要。
父亲是一九六二年回家的,当时茶厂简减下放员工,父亲是因为我大姑病逝,需要回家照顾奶奶和建设家庭,所以申请回家。回家后他一直爱茶,怀念在茶厂工作的日子,每每在家或朋友间聊起时总是津津乐道。每天收工回家,他都要在火塘边用陶罐慢慢地烤百抖茶喝;父亲好客,每逢亲朋好友来家串门,父亲就会烤百抖茶盛情招待,其乐融融,幸福温馨。那时我总爱坐在火塘边看着父亲烤百抖茶,陶罐在父亲上下抖动的手里热腾腾的冒着青白的烟,那味儿很清香,香得醉人。当父亲将铜壶里的滚开水冲入烧热的茶罐时,喷薄而开的沸茶冒着白色雾气,焦糖色茶汤沏入白瓷茶盅,蜂蜜般的香味让我一闻到就舌底生津,很想喝一口,可是父亲总是微笑哄我说:“小娃娃喝不得,喝了会头疼”。这些童年幸福经历,刻在我心里,记忆犹新、历历如昨。
父亲爱读书。在他的遗物里最珍贵的就是一箱发黄的白绵纸线装书,有《绘图聊斋志异》、《绣像水浒传》、《会文堂精校音韵旁训正字下而上.离娄章句上凡二十八章》《重订古文释义新编卷五》等。他对我说的最多两句话是“要听话;读好书”、“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打小他就爱教我背唐诗,使我从小就酷爱诗词,我想,今天我能加入中华诗词学会,除深得我的业师许世鹏谆谆教诲外,是与父亲从小对我言传身教和耕读家教分不开的。
父亲是一九七八年去世的,那年我在马街中学读初二。父亲去世前一个星期天,父亲竟破例地送我去了马街中学一次,一路上他帮我挑着伙食担,语重心长地跟我交谈了很多,话语很亲切。以前他不会这样的,那一天我很感动。他去世那天,当堂叔到学校找到我时只说是父亲想我,要接我回家,我总觉得堂叔有什么事瞒着我,撇下堂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进了家门看到父亲睡在奶奶棺木中升在堂屋里,我犹如五雷轰顶。父亲的突然去逝,让我很震惊很难过,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哭。
今年春二月,我特意找到父亲生前好友杨国华老先生,老人跟我讲了很多我父亲的故事,杨老先生与我父亲是发小、同校同学,我父亲从凤庆茶厂回中山后,担任过中山大队农田基本建设专业队副队长,两人曾一起在建盖甲山茶叶初制所、花树林水电站、锦秀大队和中山茶叶初制所等基建工程中,同工同吃同住。回忆起我父亲,杨老先生情意拳拳,惋惜怀念之情溢于言表,临了写得回忆我父亲的文字墨宝一篇,文末赋诗二首,现谨敬录之以表深深谢意:
怀念字君有良二首
杨国华
(一)
锦秀筑楼工地中,寒窗慕友喜相逢。
安全为主已敲定,质量优先毋放松。
只怨三年相聚少,且欢千日友情浓。
叹君乘鹤西归去,悲感怨天理不公。
(二)
耕读成家思路好,那堪未遂寿离消。
男儿尚继宏图志,兰桂功成步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