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为对手，相为知己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之后

韩莺歌

秋风萧瑟，荒冢凄凉，漫天尘埃随风飘起，离枝叶掌悄然坠落，俄而几声高空洒落的雁鸣让人无由鼻尖酸楚。一行人站于荒冢之前，为首的白发老者负手而立，暗自忧叹。身后几名黑发青年皆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老师，弟子有事不明。”白发老者身后，一青衫男子上前几步，恭敬作揖。

“哦？所谓何事？”

“惠施先生与您争辩大半辈子，可谓宿敌。但自从惠施先生去世以后，老师就很少说话，甚至不愿与人交谈，不知为何？”

“对头也，宿敌也，可谓知己也。”

“弟子愚钝，望老师告知。”

白发老者缓缓转身，捋了捋半长的胡须，望着恭敬站在一旁的弟子，久久，终是发出一声叹息:“也罢，蔺且啊，为师给你讲个故事吧。”......

公元前353年

书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刺目的阳光瞬间洒满内室，直照得人睁不开眼，一席墨色身影缓步走进，“幺，惠施，又在读你那所谓的圣贤之书？”却见席间那人微微皱眉，面色不悦，“庄周，不可对圣贤无礼。”“啧啧啧，知晓你宝贝那些圣人之书，但是要我说，你所读之书只不过是古人的糟粕罢了。”一番言论，却让那席上之人，面色愕然，“庄周，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诋毁圣人之书，简直，简直是大逆不道，有悖世理！今日你若不讲出一番道理，我定告知先生，让他罚你抄书。”“唉，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嘛。我先问你，圣人还活着吗？” 惠施微一皱眉。“自是早已不在。”“那不就得了，古人和他们所体会的那些不可言传的道理早都一块儿死了，留下的那些只是很浅显的东西，如此看来，你读的书不就是古人留下的糟粕吗？”“这——这是强词夺理。”“行，行，是我强词夺理了，走，出去玩去。”

天气正好，万里无云，风轻轻吹过，挑起无限慵懒。二人一道出了城，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濠梁的桥上。庄子看到清澈见底的水中，鱼儿欢快地游动不由得感慨：“鱼儿在水中游得多快乐啊！”惠子在一旁听了，顿时来了精神:刚刚你说的我哑口无言，这回让我逮着你的破绽了吧。于是挑衅般地回道：“你又不是鱼，怎么知道鱼快乐呢？”庄子微微一愣:这小子，居然和我记仇。迅速调整好状态，微微一笑说：“你又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惠子心里很不高兴，却沉下气：哼，又在强词夺理，这次我偏就不让你如意。仍旧气势不减，咄咄逼人：“我不是你，当然不知道你的想法，可你也不是鱼，你一定也不知道鱼的快乐。”庄子面上沉默，内心却有些焦躁:可恶，可不能让这小子看出我的慌张。不然他定搬出他那套圣贤书来笑话我。惠子见庄子不说话，心中暗自得意，正准备好好奚落一番。庄子略一思存，脑中灵光一现:有了！声音缓缓传来：“那么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吧。你说‘你是从哪里知道鱼儿的快乐的’，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是在濠水的桥上知道的。”惠子一愣，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出口都被庄子堵住。只得心中郁闷，面上不显，还要说些恭维的话:“庄兄好口才，惠某自叹不如。”可气的是，庄子竟还客套回了一句:“哪里，哪里，是惠兄让我罢了。”说完走下桥去，只留给惠子一个渐渐远去的身影......

公元前309年

白衣老者缓缓讲述。 弟子们听了，却不知庄子为何要讲这个故事，仍然疑惑，问道:“老师，您说这个故事有什么深意吗？”

庄子不言，默默看向惠施的暮，片刻说道:“自从这个人去世以后，我再没有遇到有资格和我辩论的对手了，我的心里话也不知道该去找谁说。唉！”弟子们在一旁默默静立，似懂非懂。却是知晓了，惠施先生早已不单单是老师的对手，更是老师的友人，知己。

秋风依旧萧瑟，落叶依旧飘零，雁鸣依旧悲凉。只是那濠梁之上的一场辩论，却永远不可再演。

“罢了，走吧！”白发老者轻挥衣袖，决然离去。暮色渐沉，一行人踏上归途。

老者面上无喜无悲，却是在心里立下约定:惠施，愿来生你我再做对手，再做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