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烽“绝妙之对”名联赏析(十七)
東郭道人
上联:观音山上观山水
下联:盘古沌中盘沌清
这副对联是陈永烽先生2025年12月14日创作的“绝妙之对”,应先生邀请赏析如下:
“绝妙之对”是当代诗人、楹联艺术家陈永烽先生创作的一种对联形式,指原系孤悬上联或单挂下联,流传甚广,号称“无人能续”;终被妙手巧工对出,合并成一副对联
上联:一座山与半副联的传奇
广东东莞有座风景秀丽的观音山。2015年,这座山因为一句上联,成了全国楹联爱好者心中的“珠穆朗玛峰”。
这句上联就是:“观音山上观山水”。
初看似乎平淡无奇,但细品之下,却是一座汉语的微型迷宫。它的机关在于:
1. 断句双解:既可读为“观音/山上/观山水”(在观音山上观赏山水),也可趣味地读为“观音/山上观/山水”(观音在山上观看山水)。
2. 词性活用:“观音”本是山名、佛名,在这里第一个“观”字又成了动词“看”。
3. 顶真回环:“观山水”的“观”与前半句呼应,读来音韵流转,意境悠长。
景区当年悬赏5000元征下联,本以为很快就能揭晓。没想到,应征稿件如雪片般飞来,却总是差之毫厘:不是平仄不对,就是对仗不工,更多是意境无法匹配上联那份既超然物外又置身其中的玄妙。赏金一路飙升到惊人的70万,这副上联依然孤独地悬挂了六年,成了当代楹联界一个著名的“绝对”和雅谈。
下联:陈永烽的“开天之对”妙在何处?
当人们绞尽脑汁在“山水”之间寻找答案时,陈永烽先生却另辟蹊径,以一句“盘古沌中盘沌清”对之,仿佛一斧劈开混沌,让人豁然开朗。它的“绝妙”需要我们细细品味:
一、欣赏:天造地设的“神仙对”
首先,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神仙对话。
· 观音,是慈悲、宁静的化身,她“观”世间,是静默的觉知。
· 盘古,是开创、力量的象征,他“开”天地,是伟大的行动。
一静一动,一慈一勇,两位东方最重要的神话人物在此相遇,格局瞬间从一座具体的山,升华为宇宙的起源与精神的观照,气象恢宏。
二、分析:精妙绝伦的“文字巧”
然后,我们拆解它精密的文字结构,会发现其匠心独运:
1. 字字工对,严丝合缝:
· “观音”对“盘古”(专有神名对神名,妙不可言)。
· “山上”对“沌中”(具体空间对混沌空间,由实入虚)。
· “观山水”对“盘沌清”(动宾结构完美相对)。
2. 破解机关,更上层楼:
· 词性双关:“盘古”一词是一抽象概念,他是人类始祖,又是人类化身,他的开天劈地壮举,正是人类征服自然真实写照。
“沌”之双关,它既是名词:沌即混沌,天地未分之元气,一个未开的“球体”;也是动词:沌即“使之沌”,与“清”合成“沌清”,意为“使混沌得清”。于是,“盘沌清”三字便是一句缩略的创世史诗:盘古“盘”旋其间,使“沌”者得“清”。
第二个“盘”字更精彩。它既可理解为“盘绕、盘算、盘活、经营于混沌之中”,让人联想到盘古开天前于混沌中孕育;在古汉语中,“盘”通“槃”,有快乐、完成之意,暗含开天成功后的酣畅,这与上联“观”字的双解异曲同工。
· 意境升华:上联的“山水”是已成之景,是空间的、静态的美。下联的“沌清”(从混沌到清朗),则是宇宙生成的过程,是时间的、动态的创世。下联不仅应对,更是对上联意境的溯源与拓展:我们今天所观的“山水”,不正是盘古当年劈开的“沌清”所化成的世界吗?
三、深意:文明脉络的“意境深”
这副对联的深远,更在于它无意中道出了中华文明的某种精神脉络。
· 上联“观音山上观山水”,蕴含着佛教静观内省、融入自然的智慧,是一种“接纳与感悟”的文明态度。
· 下联“盘古沌中盘沌清”,则彰显了华夏原生神话开天辟地、创立秩序的魄力,是一种“开创与定义”的文明勇气。
一联之中,容纳与开创、感悟与行动、佛家的慈悲与道家的洪荒之力和谐统一。它仿佛在告诉我们:文明的境界,既需要观音般静观万象的慧眼,也需要盘古般劈开混沌的胆魄。
四,趣味:倒读小彩蛋
把“盘古沌中盘沌清”倒过来念,便是“清沌盘中沌古盘”。七字顺序一翻,意境立刻从“开辟”转入“归藏”:
- 先“清”后“沌”,已澄清的天地重新归于混沌;
- “盘”字由动词化作名词,那只曾“盘旋、盘算、盘活”的巨斧,此刻变成一只巨大的圆盘容器,把万物重新“装盘”;
- “中”点明位置——清沌被收进“盘中”;
- 末三字“沌古盘”把“盘古”倒置为“古盘”,像一块上古遗留的圆盘,静静躺在宇宙仓库,等待下一次重启。
于是,倒读七字成了“末日备忘录”:清沌→盘中→沌古盘,仿佛按下创世按钮的反向开关,让时间与空间同时回卷。
更有趣的是,它与上联倒读“水山观上山音观”恰好遥成镜像:
“水山”对“清沌”,皆自然意象;“观”对“盘”,一静一动;一放一收,一放大一缩小,恰成中国人心目中的“开合”之道。
游客入园先顺读,感受盘古开辟;游毕下山再倒读,体验归藏——一张门票,两次洪荒,观音山因此拥有“正向宇宙+反向宇宙”的双重叙事,七十万元奖金遂化作一座永不落幕的“时间循环剧场”。
结语
陈永烽先生的这副下联,之所以能终结“绝对”,不仅因为它攻克了文字的机关,更因为它完成了意境的飞跃。它让一句写景的上联,拥有了追问宇宙起源的哲学深度。
从此,“观音山上观山水”不再孤独。当人们吟诵这副完整的对联时,仿佛能看见:在观音慈悲凝视的山水画卷背后,正是盘古于远古混沌中,挥出开天辟地第一斧的壮阔回响。这便是汉语对联的魅力,在方寸之间,见天地,见众生,更见文明的精神底色。
观音山七十万元之“悬”,终被盘古以洪荒之力“盘”活,形成“清”澈的文化回环。
于是,一副“绝对”,得此“绝妙之对”,既不负古人,亦不负江山。
奖金与否,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汉字与神话在此握手,让“绝对”不再绝,让“盘算、盘旋、盘活”的三重清音,终成千古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