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母魂第十九章 雪莲救母（上）
诗云：
雪莲晋陕苦寻访，誓拯生母脱磨难。
终在桃村详息获，折身又返大南端。
一九五二年初秋，十八岁的雪莲在祖国的大西南担任军医。一日，她收到在北京工作的哥哥佩青的来信，信中提及：“据家在晋西南巴镇柳村的一位同志回来说：“我们村里农民杨茂厚的妹妹杨茂耿，十五年前在运城给人当妾时，因与丈夫和丈夫的情妇怄气，竟向丈夫要了休书，丢下两岁的女儿，跑回娘家来了。但过了几年，又被她表叔勾结人贩子绑卖到了外地。她父母早亡，她瘸腿的哥哥全家找了她这么多年，至今仍下落不明，真是可怜。”据回忆咱芝芸母亲生前的述说，哥哥我认定这个茂耿就是妹妹你的生母。妹妹想必还记得芝芸母亲临终时对你的嘱咐，希望你不要再老记恨你的生母。因为她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你的母亲，应该请假去山西走一趟，找找你的生母，并尽可能地给予救助，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雪莲看完信，内心波澜起伏，思绪如潮水涌来。过去，她每想起生母茂耿，就满心都是怨气。她想，生母茂耿虽可以与丈夫闹矛盾离婚，但也不能不顾自己尚在吃奶的两岁女儿的安危，难道世间竟有如此狠心的母亲！因此，她对生母茂耿一直怀有深深的怨恨。
然而，雪莲也深知，若非父亲源洛的结发妻子芝芸养母的精心抚养，她这条命恐怕早已夭折。当年她两岁时，生母茂耿突然离开，父亲源洛的情妇六太太不愿抚养她，父亲源洛无奈之下，便只好把她送给了芝芸养母。当时她廋的皮包骨头，只有两个大眼睛格外显眼。芝芸母亲看到后，难过的流下了眼泪，立即把她搂在怀里喂自己的奶。芝芸母亲还毅然断了比自己大两岁的佩青哥哥的奶，直到一年后芝芸母亲又怀上了弟弟念青时才给自己断了奶。在芝芸母亲的精心护理下，她渐渐恢复了健康，变得白白胖胖。不仅如此，在她的成长过程中，芝芸母亲还对她格外关照，宁肯亏待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也总是把好吃的好穿的留给她。尤其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芝芸母亲不顾自身安危，多次保护着她免受伤害。最令人感动的是，因家里贫寒，芝芸母亲无奈让佩青哥哥和念青弟弟辍学在家务农，却千辛万苦供她读完了初中。在雪莲的心目中，芝芸母亲实在是伟大无比。芝芸母亲对她的恩情，比天还高，比海还深。芝芸母亲虽然是她的养母，但比生母强过千倍万倍。
雪莲为能生活在芝芸母亲这样的一个典型的中国近代三代母系家庭里而感到自豪。纵观徐娲兰、吉秀织和张芝芸这长约半个多世纪的三代母系家庭，有着不平常的光荣传统。三母们那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和扶危济困、大爱无限的宝贵精神，以及她们那疾恶如仇、爱国爱民和助人为乐、宽容大度的高尚品质，不断地激励着雪莲前行。在这个三代母系家庭里，还培育出了两个女红军。一位是徐娲兰的小女儿、吉秀织的六妹吉秀英，另一位是吉秀织的小女儿、张芝芸的妹妹张芝娴。雪莲在她们的熏陶鼓舞下，从小就立志要做一个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人，决心为劳苦大众和妇女的彻底翻身解放贡献自己的一生。也正因如此，雪莲在1950年十六岁时，就主动要参军，并在祖国大西南的剿匪战场救护中立功受奖。她表现优异，又因幼时读过一些祖传医书，经过医校进修，如今已成长为一名军医。
雪莲怎能忘记芝芸母亲临终前的遗言，当时芝芸母亲在病榻上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对她说：“闺女，你虽不是我亲生，但我待你胜过亲生。希望你长大后，有个好的归宿。对你的亲生母亲茂耿，就不要太记恨了。她当时舍弃你，也是出于无奈。希望你长大后，到山西寻看下你的生母。”面对芝芸母亲的遗言和佩青哥哥的来信，对照三母那宽容大度和大爱无限的精神，雪莲经过两天的反复理智思考，终于想通了一个道理，即自己这条生命，毕竟是生母十月怀胎给的。如果没有生母，也就没有自己现在的一切。何况生母现在正在受苦受难，作为以解放劳苦大众为重任的革命军人，去救助自己的生母，也是理所当然、义不容辞的。于是，她对生母茂耿的怨恨之气基本上消除了，并下定决心去救助自己的生母茂耿。
当雪莲向部队医院领导请假去救助生母时，医院领导表示同情支持并准假半个月。于是，雪莲就立即准备好行装，次日一大早便踏上了北上山西的救母之行。
这里暂且按下雪莲从大西南开始北上山西的救母之行，回过头来再说下雪莲的生母茂耿的一些往事。
雪莲的生母茂耿，出生在晋西南巴镇柳村的一户杨姓人家，父亲早丧，家庭贫寒。1933年因秋雨连绵，院内土山墙倒塌，母亲和哥哥茂厚被砸成重伤，当时茂耿才十七岁。为了给母亲和哥哥治伤，家里不仅卖掉了仅有的几亩土地，还向大户人家借了些高利贷。茂耿虽小时与李家订了娃娃亲，但李家听说杨家遭了大难，不仅不伸出援手，还狠心的退了亲。不久，母亲不治身亡，哥哥左腿落下了残疾，大户人家又一再上门讨债，全家被逼上了绝路。为了葬母还债，给哥哥继续治伤，在这种极度困难的情况下，从小就耿直倔强的茂耿，出于万般无奈，便横下心来，到附近的镇子上头上插草，要卖自身。
恰巧，此时，佩青的父亲寇源洛外出讨账回尚宅的路上经过该镇，见路边有一群人在看热闹。源洛便走上前去拨开围观人群，看到有一个衣衫破旧的年青女子头上插草要卖自身。源洛经过仔细端详那年轻女子，见她长的倒也比较周正，且有几分姿色，便动了心，想纳她为妾。
源洛曾在运城浅龙镇尚宅给尚旅长当警卫连长兼管家，为何想纳妾呢？原来尚旅长得疯病二年于1929年去世后，尚旅长的五太太和六太太说什么也不让源洛调走当副团长，还在她们的苦苦哀求下，源洛仍留在了尚宅当管家。源洛本来就与五太太和六太太混在一起，无形中也受到了这两个太太的互相牵制，甚至受夹板气。为此，他早就想名正言顺地纳个妾，希望能摆脱两个太太的一些牵制，并免受外界的一些过分非议。
源洛拿定主意后，便走到那个年轻女子面前，问明了情况，深表同情。并说想买了她，纳为妾。源洛还说如果她同意的话，不仅给她家还清外债，还要给她哥哥治伤，同时再给她家一笔生活费。茂耿听后，也认真地瞧了瞧源洛，见他虽然比自己大十几岁，但长得比较英俊，像个正人君子，便点头答应了。
于是，源洛随茂耿先到了茂耿家，拜见了茂耿的哥哥茂厚。茂厚为妹妹茂耿的舍己为家感激涕零不已，同时看到源洛和善可亲，也赞同了妹妹茂耿与源洛的婚事。源洛在办完他许诺的像替茂耿家还债、请医给茂耿的哥哥茂厚治伤和留下一笔生活费用后，就带着茂耿回尚宅了。
源洛带着茂耿回到尚宅后，五太太和六太太当然感到不舒服，但表面上也不便说什么，只好勉强的帮着源洛办了婚宴，并在尚宅内收拾了一间新房给茂耿住。
一年多后，即1934年底，茂耿生下了一个女儿，起名雪莲。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后，风传日寇将进攻山西。为躲避战祸，源洛便在浅龙镇繁兴村义兄查老福家的大院子里，投资盖了三大间住房，还有厨房、仓库等，把五太太和六太太全家都搬了进去。同时又在繁兴村里租了一间房，给茂耿母女住。不久，五太太带着儿子离开繁兴村，回到洛阳洛南山区尚旅长的老家去了。于是，只留下了六太太带着她的一双七岁的龙凤胎儿女，住在查老福的大院子里。而源洛虽纳了妾，但基本上仍与六太太一家住在一起。由于源洛对六太太母子百般呵护，而对茂耿母女则漠不关心，因此逐渐激起茂耿的极度不满，不时与源洛争吵并与六太太互相冷眼相待。但源洛仍是我行我素，毫无悔改之意。因此茂耿积怨愈深，随时都有“火山爆发”之势。
其实，茂耿那里知道，源洛之所以纳她为妾，只不过主要是为了装潢门面，遮人耳目。而源洛真正最钟情的女人，则是六太太文秋儿。这其中的渊源，还得从镇嵩军一九二五年撤出西安败退回河南时说起。
话说1925年，镇嵩军的尚南雄旅驻防在岐山一带时，当地双秀镇上文家十八岁的长女文秋儿，长的水灵秀气和楚楚动人。当时寇源洛在尚南雄旅当警卫连长，人也长的帅气潇洒。于是，寇源洛与文秋儿在文家门前偶遇，便一见互相钟情，文家父母也很喜欢源洛。但当源洛正准备向文家求婚时，却发生了料想不到的重大变故。原来，五十多岁的尚南雄旅长也听说文秋儿甚为漂亮，便一心要娶文秋儿为六太太。他甚至还让源洛带上聘礼去文家提亲，源洛听后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但源洛知道尚南雄这个土匪出身者的脾性，无奈只好不相情愿的去文家替尚南雄提亲。文家知道尚南雄是个糟老头子，当然予以严词拒绝。于是，尚南雄就脑羞成怒，在该旅半个月后撤出岐山返回河南的前夕，竟又强令寇源洛带上几个士兵来到文家，丢下聘礼，竟活生生地把文秋儿给抢走了。虽然文秋儿哭的死去活来，但终究还是成了尚旅长的六太太。
文秋儿被抢来的第二年，即1927年，尚南雄得了疯病，于是尚宅的内外事务都有寇源洛统管。又过了两年，即1929年尚南雄病逝。在尚南雄死后半年多，文秋儿，即六太太，在1930年产下了一对龙凤胎。哥哥起名宁坤，妹妹起名芳草。明眼人一看，他们可能就是寇源洛的骨肉。
因此，六太太，即文秋儿，才是源洛事实上的真正的恩爱夫妻。而源洛的妾茂耿，只不过是个摆设，怎能与六太太相提并论。茂耿的遭遇，虽也值得同情，但茂耿与六太太争风吃醋，也实在是自不量力，徒生烦恼而已。
由于茂耿的积怨太深，这天终于“火山爆发”了。一天下午，因茂耿两岁的女儿雪莲与六太太七岁的儿子宁坤玩耍时，雪莲被宁坤推倒，雪莲当时躺在地上哇哇大哭，而宁坤却跑走了。这本来是件小孩子打闹的小事，但茂耿闻知后却大为光火。茂耿立即找到六太太大吵大闹，而六太太也不太理智地针锋相对。茂耿觉着这日子没法过了，在盛怒之下，与源洛又大吵了一顿，并横下心来，向源洛要了一纸休书，丢下还在吃奶的雪莲，离开浅龙镇繁兴村，哭着回巴镇柳村娘家去了。
三天后，源洛亲自登门茂耿的娘家，诚心劝说茂耿回去，茂耿的兄嫂也一并劝说。但茂耿已铁了心，她不愿再面对那伤心难堪的生活。源洛见劝说无效，但念夫妻一场，临走前给留下了一笔生活费用，并说今后如有困难一定尽力帮助。
这时，茂耿的哥哥茂厚已经结婚生子。茂厚因左腿伤瘸，娶的媳妇右臂也有残疾。茂耿回到娘家后，便帮着兄嫂照看小孩，并干些家务事儿。
女儿雪莲是茂耿的心头肉，茂耿痛定思痛，经常昼夜难眠，便苦想起女儿雪莲来。于是，茂耿在回到娘家一周后，就又返回浅龙镇繁兴村去看望女儿雪莲。但令她万分失望的是，就在她返回繁兴村的头天，源洛已经把雪莲送回河南偃师老家了。但是，茂耿仍不死心，过了些天，她又带着行装，动身去河南偃师源洛的老家去看望女儿雪莲，但由于日寇侵入华北，交通阻塞，无奈只好半途返回。
到了1940年，茂耿已经回到娘家两年多了。在这两年多里，附近村里曾有两个大户人家先后登门提亲，想纳茂耿为妾，但都被茂耿严词拒绝。茂耿宁肯终生不再嫁，也不愿再去过那种当妾的凄惨生活。
然而，茂耿命运多乖，在1940年秋天，竟被本家一个名叫杨孬的表叔，勾结人贩子霍蛋等，在半夜里翻墙入室，把她绑卖到了外地。茂耿被绑卖，震动了全村。茂耿的哥哥茂厚四处寻找，源洛闻讯也到处打听，但都得不到茂耿的信息。转眼间，十二年过去了，茂耿仍是下落生死不明，村里人也快要把她淡忘了。
返回来再说已是军医的雪莲，请假半个月，从祖国的大西南动身北上，去晋西南寻找和救助生母茂耿。路上她无心观赏美景，也不顾沿途车马劳顿，三天后便来到了晋西南巴镇的柳村，经过打听找到了舅舅茂厚的家。雪莲的突然回来，茂厚全家惊喜万状，盛情地接待了她，邻居们也过来看望。雪莲先向舅舅和舅妈问好，接着便问生母茂耿的情况。茂厚饱含着眼泪先向她介绍了茂耿的悲惨过去，最后说：“闺女，你回来的真是太好了。你母亲已被人贩子绑卖十二年了，舅舅无时无刻不在念叨着这事儿。过去虽然找过她多次，但至今生死不知下落。都怪舅舅我没有照顾好你母亲，心里甚感愧疚和对不起你。”茂厚说着说着竟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雪莲见状，也流着眼泪劝茂厚说：“舅舅不要太伤心，也不要太自责。这事儿主要不在您，而是人贩子太坏了。我这次请假回来，就是专门寻找和救助母亲的。只要母亲还活着，咱们一定设法把她找回来。”茂厚听后，止住了哭泣，连声说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闺女真是个有心人，咱们就再想想办法，争取设法找到你的母亲。”
但是，茂厚与雪莲挖空心思，议论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好办法来。正在这时，雪莲的舅妈突然插言道：“杨孬表叔虽然作恶多端又当过汉奸，解放后被镇压了，但是他的老婆也就是表婶还在，咱们何不去问问她，说不定她会提供些信息的。”茂厚听后，高兴的一拍大腿说：“对呀！老婆子，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咱们这就去问问这个表婶。”
于是，茂厚就带着雪莲拿上礼物来到那个表婶家，并向表婶介绍了雪莲，说明了来意。表婶六十多岁，她看了看雪莲，对雪莲说道：“闺女，你母亲茂耿当年就够好看的，今日一见，你比你母亲茂耿还要水灵。”她接着又对茂厚说：“都怪你那个死鬼表叔太坏，这不后来遭到报应了。我们对不起你们家，害的你们家好苦。”说着说着，表婶竟也掉起了眼泪，并喊着头疼，还说这头疼病已经有一阵子了。雪莲当即把带的止疼片给她服了一片，并又留给她几片说是再头疼时吃。表婶止住头疼后，对雪莲表示感谢。这时雪莲开口说：“我应该叫您表奶吧！我们今天不是来讨伐的，请您不要多心。我母亲当年被绑卖，主要是表爷和人贩子使的坏，与您没有关系。但您毕竟生活在这个家里，对当年表爷和人贩子勾结绑卖我母亲茂耿的事，总会知道一些情况。请您再仔细地想一想，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如果您能帮助我找到母亲，一定对您感激不尽。”
雪莲真诚的表白，打消了这个表婶的疑虑。她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考，真的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情况，于是便说；“记得当年的一天傍晚，我经过堂屋时，听见我那个死老头子正和两个人贩子在商量着要卖茂耿的事，并说要把茂耿带到什么渭南去。那个为首的人贩子叫霍蛋，约有四十岁，左腮下有一个大黑痣。我觉着他们干这事缺德，就闯进去劝他们不要干这丧尽天良的事。但他们非但不听，我那死老头子还骂我“臭老娘们，你懂个啥！”并把我推搡出门去。他还说：“这事不许给外人传，否则小心我收拾你。”就在当天半夜，那两个人贩子就在我那个死老头子的帮助下，把茂耿给绑卖走了。”
雪莲谢过这个表奶提供的重要信息，她不敢再当搁，次日便辞别了舅父全家，起程到渭南去寻找母亲茂耿。
且说雪莲来到渭南后，她先到公安部门查询，居然在犯罪人员的挡案中查到了那个叫霍蛋的人贩子现仍在某监狱服刑，于是她就在公安人员的配合下提审了霍蛋。据霍蛋交代，他与另一个人贩子在十二年前把茂耿从晋西南的巴镇柳村绑带回来后，卖给了秦镇桃村的一个叫周实的人家。至于茂耿以后的情况，他就不知道了。
雪莲当即来到秦镇桃村，找到了那户叫周实的人家。当她敲开大门后，里面走出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那妇女看了看雪莲，便问道：“姑娘从那里来，有什么贵干？”雪莲说：“大娘，请问这可是周实和茂耿的家？我是茂耿的女儿，是来找母亲的。”那妇女听后，先是十分诧异，等还过神来，便一把上前抱住雪莲，激动的说：“原来你就是茂耿的长女雪莲呀！长的真像你娘。我叫水仙，是你娘的结拜姐姐，快请到屋里，有话咱们慢慢说。”于是雪莲便随水仙进到屋里坐下，水仙献茶后也坐下来对雪莲说：“想不到这么远你找你娘能找到这里，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孝顺闺女。这里过去确实是周实和茂耿夫妻的家，只不过是在五年前他们为躲避兰老地主的迫害，已经带着六岁的小女儿雨莲逃难到了祖国大西南的宁岳林区了。又为了防止兰老地主侵占这所住宅，他们在走前已名义上把这所住宅卖给了我。所以他们走后我就搬了进来，等他们啥时回来了再还给他们。”雪莲听了感慨万分，便迫不及待的请道及详。水仙说：“闺女，说来话长。你一路劳顿，先安排好吃住，等喘喘气，大娘我再慢慢地给你细说吧！”
话说在十二年前，也就是1940年，二十四岁的茂耿被人贩子霍蛋等二人从晋西南的巴镇柳村绑带到渭南后，以三十块银元，卖给了秦镇桃村的周实。周实是个老实八交的庄稼汉，三十二岁了还没娶上媳妇。于是，他年迈的父母心急如焚，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便变卖了三亩土地，又倾其多年积蓄，凑够了三十块银元，向人贩子买了个茂耿回来，给周实当媳妇。茂耿一进门，便被公婆和丈夫严格地控制了起来。开始整天她都被绑锁在屋里，强迫喂她吃喝。茂耿虽然大哭大闹和企图逃跑，但都无济于事和难以成功。如此这般地她闹腾了两个月，还是不肯就范。她那扶着拐杖的年迈婆婆，无奈竟流着眼泪跪在她的面前哀求道：“媳妇呀！我知道你难受，你委屈，但我们也实在是没法子呀！为了买你，我们快要倾家荡产了。如果放你走了，我那周实儿子就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我和你公爹一生气，恐怕也都活不成了。我那周实儿子虽然大你八岁，但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你跟着他，是不会受气的。再说，听说你也没有爹娘了，哥哥家境也不太好，现在社会又这么乱，你一个单身女子再跑出去，难免又会被坏人坑害，说不定会掉进更大的火坑里。媳妇，请你再好好想想吧！如果你安心留下，我们一定把你当成亲闺女看待，而且这个家就由你来当。”茂耿听了婆婆的一席话，真的被感动了。她思前想后，觉着眼前也确实没有别的更好的路可走。再说两个月来这家人家确实对自己不错，于是她叹了一口气，心里说就认命吧！接着她扶起年迈的婆婆，说不再想走了，要把这里当作家，好好地过日子。
茂耿被卖给周实当媳妇的第二年，生了个女儿，起名雨莲，给周家增添了无限欢乐。周实与茂耿夫妻俩男耕女织，和睦相处，并孝敬二老，爱抚女儿。但如此平静的生活刚过了五年，茂耿的公婆突然接连得了重病，并相继双双亡故。为了给公婆治病和治丧，他们夫妻卖掉了仅有的几亩田地，并向本村的兰老地主借了不少的高利贷。为此，全家的生活已极度贫困，每天以麸糠和野菜等为食。
“屋漏偏遇连阴雨，船破更遇顶头风。”正在这时，兰老地主又派史管家上门逼债。茂耿夫妻请宽限几时，史管家坚决不答应。史管家还瞪着两只贼眼说：“我们老爷说了，要么立即连本带息还债，要么把茂耿租给我们老爷三年顶债，何去何从，希你们马上决定。”周实听后，顿时怒气填胸，气的呲牙切齒，他坚决不同意把茂耿租出去顶债。
这里说明一点：兰老地主为什么想要租茂耿？原来兰老地主已年过半百，虽有妻妾二人，但妻不会生子，妾也只生了个女儿，如果再纳妾，现有的妻妾又死活不愿意，所以就想租妻生子，接续香火。再者，他早就看中了茂耿，对茂耿餐咽欲滴。于是，现在趁人之危，就想逼茂耿就范。
茂耿听了史管家的话，虽然也很气愤，但倒是挺沉得住气。她经过再三思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就再卖自己一次吧！于是，她先把周实拉到一边，对周实说道：“眼前也只有租我这一条道了，不然全家都是死路一条。请你放心，我永远都是你的妻子。”周实仍不甘心的说：“我真是个窝囊废，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他说罢流着眼泪蹲在了一旁叹气。接着，茂耿便对史管家说：“我同意租给兰老地主三年，但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否则，我宁死不租。”史管家高兴的问道：“请讲。”茂耿说：“我的三个条件是：第一、高利贷本息全免，每年再给我家二十块银元的生活费。第二、允许我每个月回来看望一次女儿和丈夫。第三、不管生不生子女，到三年头上都要放我回家。而且这三个条件，要有兰老地主亲笔书写应允保证，并加盖指印后，交给我丈夫周实保管，永不反悔。”史管家见大功告成，即高兴的返回向兰老地主作了汇报。兰老地主听后大喜过望，为了急于得到茂耿，他答应了茂耿提出的全部条件，但说明茂耿每次回家看望女儿和丈夫时，要派人陪护。
且说茂耿被无奈忍辱的租给兰老地主后，第二年居然生了个儿子。兰老地主欣喜若狂，在儿子过满月时大摆宴席。但在儿子一岁多会满地跑时，兰老地主的妻妾出于疾妒心理，虽然离茂耿的租期还有三个月，但不顾茂耿的反对，竟趁着兰老地主在病中，两人合夥把茂耿提前强赶回了家。茂耿被强赶回家后，兰家又顾了个保姆照顾茂耿生的儿子。岂知茂耿离开兰家刚一个月，由于那个保姆粗心大意，在领茂耿生的儿子到大门外的场子里玩耍时，一不小心掉到沟里给摔死了。兰老地主夫妻闻知后悲痛欲绝，当即把保姆狠狠地打了一顿轰出门去。茂耿听说自己生的儿子死了，也悲痛难受了好些天。
正在这个挡儿，史管家又来了。真是夜猫子进宅，没安好心。史管家瞪着贼眼开口便说：“我们老爷说了，再续租茂耿两年，条件照旧。如你们同意，茂耿违约提前三个月回来的事，就不再追究了。如你们不同意，因为你们违约，原来欠的高利贷本息要在十天内一并归还。这事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来听结果。”史管家刚说完，周实就气得涨红着脸嚷嚷道：“你们还讲理不讲理？明明是你们提前把茂耿强赶回来，却说是我们违约，真是连禽兽都不如呀！”史管家听后，进一步耍无赖说：“协议是我们老爷写的，只有老爷说了才算。茂耿提前回来，就是违约。”周实还想再争执下去，茂耿止住他说：“算了，不要再争执了。他们是拿定主意，要坑害咱们哩！”
史管家走后，面对新的严峻情况，周实和茂耿夫妻俩议论了半天，也未想出个好的主义来。但是有一条是肯定的，就是全家难死困死，为了不再忍受奇耻大辱，茂耿绝不把自己再续租给兰老地主了。
周实、茂耿夫妻俩正在绝望之时，茂耿的结拜姐姐水仙前来看望。茂耿那来的结拜姐姐？原来茂耿被卖到周家后，结识了本村同病相怜的也是从外地被卖到本村的水仙。因两人甚是投缘，便结拜为干姐妹。今天水仙听说史管家又来了茂耿家，便连忙过来看望。茂耿说了史管家来的经过，水仙听后也是气的不行。她愤怒的说：“兰老地主真是狼心狗肺，这不是把人往死处逼么！妹妹准备怎么应对，你们可有万全之策？”茂耿说：“我们那有什么万全之策，这不正在发着愁呢！正好姐姐来了，也帮我们出出主意。”
水仙想了一阵，便胸有成竹的说：“我看，惹不起，可以躲得起，还是走为上策。”茂耿说：“这事儿我们也想过，但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可去。”水仙说：“我倒有个比较合适的地方，只是很远，离此有几千里路哩！不知你们可愿意去？”茂耿说：“只要能摆脱这里苦海，我们不怕路途遥远。”水仙说：“那好，我说的地方是在祖国的大西南。我有个表舅叫郑仁宏，在那里的一个叫做宁岳林区里当采伐队长。这个表舅为人诚信豪爽，与我们家关系较好。要不就介绍你们投奔他吧！他会很好的安顿和照顾你们的。”茂耿听后，与周实稍加商量后，便高兴的对水仙说；“那敢情好，就照姐姐说的办。”水仙说：“既然决定了，你们就抓紧作好准备，后天一大早就动身，免得夜长梦多。另外，你们走后，兰老地主为无理顶债，肯定要来霸占你们的房子。为此，你们可名义上把房子卖给我，等啥时候你们回来了，再把房子还给你们，你们看如何？”周实和茂耿夫妻同时说：“姐姐替我们想的周全，一切就照姐姐说的办。”
第三天天不亮，周实、茂耿夫妻带着七岁的女儿雨莲和随身行李，顾了辆马车，离开了桃村。水仙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外很远，才频频地招手洒泪惜别。水仙在茂耿他们临动身前，还把给她表舅郑仁宏写的介绍信交给了茂耿，并给茂耿添了些盘缠和带了些路上吃的。同时，水仙还立即给她表舅郑仁宏寄了快信，介绍了茂耿他们去投奔他的事。
雪莲听了水仙关于母亲茂耿的这些惊心动魄和刻骨铭心的经历，对母亲长期以来的怨恨之情已经彻底地消除了。母亲茂耿既可怜又值得同情，她决心要排除万难找到和救助母亲。同时，她也由衷地感谢水仙大娘对母亲的救助之恩，并跪下向水仙大娘磕了三个头。水仙连忙把她扶了起来，说：“闺女，使不得。我与你母亲情同亲姐妹，帮助你母亲都是我应该做的。”
第二天，雪莲便急着要返回祖国的大西南去宁岳林区找母亲茂耿。水仙看实在不便多留，便也给表舅郑仁宏写了介绍信交给雪莲带上。她还给雪莲带了些路上吃的，并把雪莲送出村外，频频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