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
呼唤真诗
呼唤真诗文/李琪琳【提要】真实是包括诗词在内的一切文学作品的生命,虚构的场景失去了真实的基础,现实中的“所见”并非艺术上的真实。人们呼唤的“真诗”,就是希望读到作者信守“艺术的真实性”原则而创作出来的好诗。【关键词】真实 艺术的真实 真情 真诗在迎来文学艺术发展的繁荣时期,旧体诗词的产出,也如同长上了翅膀,凭借专业和非专业作者空前的创作热情和自媒体的助力,大有扶摇直上之势。然而,单从作品的真实性角度看,旧体诗词创作虽然也不乏经得起艺术的真实性原则检验的上乘之作,但更多的作品在真实性尺度面前却是“侏儒”,够不到起码的高度。有些作品造假势,抒假情,罔顾客观和常识,声嘶力竭,无病呻吟,这类作品只能称作“伪劣产品”或者“垃圾产品”。有些作品,当“传声筒”、“照相机”,把所见所闻不加甄别的照单录入,真实倒是真实,但是未能经过精细加工,作品没能从“客观的真实”上升到艺术真实的高度,这类作品,充其量也只能算作低附加值的“初级产品”。在传统诗词文化复兴的同时,我们应该清楚的看到,诗、词、联、曲数量的大增,并不等于质量的大长。惊人的产量不等于骄人的质量。众多的诗词爱好者,并不在意如何把诗词创作中“先天不足”的短板补齐,在提升质量上下更多的功夫,而是逞一时之快,“多写快投”,自然,能否产出多少精品级的好作品,就可想而知了。如同奶牛产奶,量多了,水分便多。平心而论,作为诗词爱好者练笔,多写一点,当作“交作业”或者“自娱自乐”,那无可指摘,但一定要去“挤台盘”或者过于“自我感觉良好”到处“抛头露面”,兜售自己的“水货”,那就得小心遭到入法眼者的哂笑或指有误导读者之嫌了。当今旧体诗词创作中,出现的一些不尽人意,主、客观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诗词爱好者和创作者在创作中有意无意背离文学艺术的真实性原则,就是主要的原因之一。纵观目前新产出的诗词作品,大致有几大主打产品:一是时令季节产品。立春来了写立春,夏至来了写夏至;前年的立春和今年的立春、海南的立春和长春的立春并无二致。二是节日、节气产品。清明来了写扫墓,端午来了写粽香,中秋来了写看月亮,看的、吃的都腻了,但是写的依然翻来覆去乐此不疲。三是歌颂名人、纪念伟人的产品。给名人戴个花环,年年都不褪色;纪念大人物一百岁如是写,到了一百零一岁也写如是。四是参赛应征产品。揣摩主办者的用意,化用几个概念,应征图交差,参赛碰运气。五是酬唱应答产品。限题、限韵限样式,场面很热闹,毕竟也是空架子。这几类产品,就其作法来说,几乎全是闭门造车想当然,睁着眼睛做瞎诗。今年端午因疫情禁龙舟,他的笔下依然是桡挥鼓响闹长江,今年的初秋酷热难当,他的笔下已经一阵秋风一阵寒了,凭事物的共性造景设情,以共性代替个性。而创作者自身,却完全没有对所咏对象有过切身的、实际的感受和体验,当对客观外界都不具备实际直觉时,那又何来的意识、体验和联想?一个作品连起码的客观真实都不具备,自然就谈不上艺术的真实。刘小枫先生因此说:“诗人自身的内在生活的结构本身,决定了他的体验程度的深浅,也决定了他的内在价值的深浅,缺乏内在感受,缺乏内在精神的人,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诗人”(《诗化哲学》)。 真实是包括诗词在内的一切文学作品的生命,而这个“真实”的“起码级”就是要求诗作者,首先不能对自己所处的客观外界熟视无睹,不能凭臆想、凭经验去造那些经不起客观检验的“诗”,清代文论家刘熙载因此强调:“诗可数年不作,不可一作不真”(《艺概》)。告诉我们,不是不能作诗,而是告诫我们先打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的现实世界,再写出的诗会可能要靠谱一些。有人说得好:诗是精致的内心独白。自说自话,还犯得上背离真实、胡编乱造那些言不由衷的谎话、假话、废话吗?至于要说得“精致”,那是艺术造诣上综合性要求,需要很多修炼的,而真实,必须是前提。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的现实世界,是忠于创作真实性原则的基础,但这仅仅只是创作上迈出了一小步,要写出拿得上台盘的作品,靠这一小步远远不够。这一小步可以力避闭门造车,会少了很多“信口开河”。但是,你所见的只是客观世界还是“世俗”的真实,并非艺术上的真实。只有眼前的一切,对诗人有所触动,有所震撼,觉得来诗“有料”,然后根据自己触动的心灵指向以及审美习惯、和审美要求把客观真实涂上浓厚的主观色彩,”“眼中之景”蜕化为“心中之景”,眼中所见转化为心中所思,客观真实才有可能上升为艺术的真实。自然美在大自然中是永恒的,可是人对他的感觉是瞬息可变的。有人说,我可以用照相机把这些美都拍下来,美不就可以永存了吗?可是罗丹指出:“照片说谎,艺术才真实”。因为照片是静止的,而艺术,特别是诗,可以使自然美“动”起来,“活”起来,具有生命的灵性。可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可以“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姜夔),这是照片所不能有的动感和灵性。而“妙悟自然”的诗人竟能发现并表达出来。比如月亮,本是宇宙间一球体,它的阴晴圆缺是自然现象,但当这个“象”融入了人们的主观意识,千百年来,人们便在月亮阴晴圆缺的现象中寄托着“悲欢离合”的挚情,人的悲欢离合源于爱,根于情,造化于延绵不绝的聚散悲欢,月本无情,有情的是人。眼中之月升华为心中之月,月便承载了杜甫“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游子愁绪,承载了苏轼“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祝愿,承载了张若虚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人生思索。承载了李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炽烈乡思。实际上这个过程就是诗人由“象”而“意”而“境”递进的创作过程。“象”即形象,是诗人目之所见,手之所触,身之所历的客观外界。它丰富多彩,但又杂乱无章;它可触可及,但又冷面无情,只有当诗人把自己的触动、评价、情感加入其中,其“象”中才有了“意”,“象”才有了次序、有了重量、有了温度,有了感情色彩。正如周啸天先生所说的“未经提炼的眼前景,只是形象。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象征物,就不仅是形象,而同时是意象”。在此基础上,诗人根据自己的创作指向和审美意趣,把“意象”通过艺术手段进行排序、增删、组合等一系列加工过程,“意”形成了“链条”,“诗化”的过程才得以完成,客观的真实才上升的艺术的真实。叶嘉莹先生指出:“诗中的真实才是真正的真实,花之实物若不入诗,就不能成为真正的真实。真实有二义:一为世俗之真实,一为诗之真实,且平常所谓真实多为由见而来,见亦由肉眼。所见非真正真实,是浮浅的见,如黑板上的字,一擦即去。只有诗人所见是真正的真实。如“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在诗法上、文学上是真的真实,转‘无常’成‘不灭’”(《叶嘉莹笔记》)。且不说,你不可能将你目之所见,耳之所闻全部入诗,就是你要所写的一个局部,如果不加选择的全盘照录,也断然搞不出好的东西来。旧体诗词的体裁,并非记录客观外界的类似小说之类的纯客观纪事性体裁,它是需要用“一滴水”来反映“大海”的颜色的,这“一滴水”也不再是客观世界的那一滴水,是诗人赋予了它的美学使命的。正如蔡厚实先生所说:“写诗必须有真情,但真情不一定用大实话予以表达。凡成功的艺术作品都必须通过艺术虚构,做到有虚有实,虚实相生。句句都要求大实话,那是写不出富有意境的好诗的。”(蔡厚实《谈诗的意境》)诗美比自然美更集中、更凝练更具有生命力。山因诗而险峻,水因诗而灵秀,辛弃疾词云“自有渊明方有菊,若无和靖便无梅”王国维说“一切境界,无不为诗人而设,世无诗人即无此境界”,就是说,大自然虽然美,还得诗人以人的意识去发现它,唤醒它,照亮它。真实是文学的生命,是文学的艺术魅力和艺术价值存在的基石。法国作家巴尔扎克曾经说:文学所描绘出来的艺术世界,应该是“使每个人看了它们,都认为是真实的”,作家“获得全世界闻名的不朽的成功的秘密”,就在于真实。只有具备真实性的文学作品,才会生成巨大的艺术吸引力和审美征服力,才会使读者受到强烈感染,获得精神上心智上的享受与教益。因此,别林斯基指出:“一部真正的艺术作品,总是以真实性、自然性、正确性、现实性来打动读者,使你在读它的时候,会不自觉地、但却深刻地相信,里面所叙述或者所表现的一切,真是这样发生,并且不可能按照另外的样子发生。”相反,如果作家没有真正贯彻真实的原则,使文学作品露出了虚假的尾巴,则必然会引发读者的排斥和厌弃。诗词贵在情真,离开了真实的感情,再华丽的文字都一定是苍白的。
发表时间:2022年07月21日 06:54:12
分类:诗词理论